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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父親劉明先生 (給孫子孫女的話)
I.1 成長經歷――劉闊先生與山裡的孩子王
作者:劉心心
那天下午,從山上工作回來的村人們,無意中
感覺到今天村裡比平常還要安靜。很快的,他們
發現家中男孩的身影不見了。都這麼晚了,到底
是跑到哪裡去玩了?然而生氣的大人們問遍了左
鄰右舍,才發現村中的少年們在一天內竟全部不
見了。
「這事非同小可。」
村人們陸續聚集到村裡的長老家,而長老正是
受到眾人愛戴的劉闊先生。
此時世間為一九○○年代,甫剛邁入二十世紀不
久。這是發生在靠近台灣南部的阿里山深山,一
個人們互相扶持、生活寧靜的小小村落――番路
庄公田村內的事情。
這個平地人居住的村落,平常和近鄰的原住民
族(鄒族)部落進行山產與獸皮的交易,兩者相安
無事的生活著。然而彼此間信賴程度尚低,這時
代便傳聞原住民祭典有「出草」儀式,會襲擊其
他部落與台灣人聚落,且割下他人頭顱的習慣。
再加上毫無例外的,台灣山地的地盤皆鬆垮,不論是小小的颱風,或僅僅是降下大雨,深山內便會到處發生大大小小的山崩及崖崩。到底是原住民的「出草」,或遭遇神隱而失蹤,還是碰上崖崩?而且在深山中,又有台灣黑熊或山豬等兇猛的野獸出沒。到底孩子們的身上,面臨了什麼樣的災禍?連劉闊先生家的四男,也就是村中少年頭頭的「傳明」,那個被大人們稱作「明仔」疼愛的少年也不見了。河岸、竹林、崖邊,找遍所有地方卻沒有任何蹤影,隨著天越來越黑,大人們心中的也越來越不安。
此時,比深山裡的村落――那種從自家後院就可以看到玉山身影的村落――還要更深的,以高度而言可能已近乎阿里山的深山中,一塊小小的空地上,眾多的少年們正興高采烈地聚集在石灰的焢窯前。指揮他們的正是孩子王的明仔,而他們正在燒著石灰。
此地附近特產的石灰,是用窯將山上的石灰岩長時間以火仔細燒烤而成。村人們在燒烤石灰之前,一定會設置祭壇,供奉雞、豬、魚這三種供品給山神爺,以祈求燒製成功。一旦開始燒烤石灰,便將供品做為菜餚,一邊將菜餚配酒,一邊徹夜看守窯火。然而即便如此,石灰的燒製還是常常失敗。看到如此情形,探求精神旺盛的明仔,因為一直以來看著大人們醉醺醺的醜態,對於山神的保佑也感到懷疑,於是想到不靠神明保佑直接來燒一次看看。那些喜愛冒險的山中少年們,當然沒有理由不跟隨他。為了不讓大人們發現,大家都跟著他登山,憑著一直以來看著大人們燒製的經驗,依樣畫葫蘆,利用事先做好的窯開始燒了起來。沒有可休息的小木屋,當然也沒有食物,就這樣被黑斑蚊叮著,只專注在不要讓火熄滅上,如此過了一夜。天一亮,守了一整晚窯的少年們面前,出現了相當成功的石灰。果然,不用拜拜喝酒,也可以做出很好的石灰。少年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意氣洋洋地將做出來的石灰帶下山回去了。
然而少年們高興地回到村裡後,等待著他們的不是稱讚燒製石灰成功的話語,而是看到孩子們平安歸來而總算安心,進而由安心轉為憤怒的大人們。然後不拜山神就燒石灰,敢做出如此狂傲事情的人,想也知道是誰。劉闊先生馬上要找兒子算帳,但他很快地跑到附近阿姨(阿今)家裡躲了起來。這位阿姨是母親的親戚,平常就非常疼愛他。在阿姨家躲了兩三天後,想說找遍全村的父親也應該氣消了,他才現身。然而畢竟他的行為還是造成全村人的擔心,據說終究是被父親狠狠地處罰了一頓。
明治時代,也就是日本治台初期的土匪討伐結束後,由日本政府所主導的台灣居民生活教育便開始進行。由於地方上執行此項任務的是巡查,因此巡查都為居民所懼怕。例如在台灣農村習慣把便桶放在室內,若家中廁所是獨立在屋外的另一棟建築,為了讓女性不用在半夜到屋外上廁所,每個家庭內的床鋪旁、寢室的角落會放置木桶。但是當時對於這樣的木桶也會有所取締。其實積聚在桶子裡面的東西,也都會被收集起來當作肥料。桶上也有蓋子,屋內也會垂下布簾來避免視線看到,還是無法掩蓋臭味,有它不衛生的地方。因此地方巡查取締的其中一項,就是桶內不能堆積,而且每日皆要傾倒內容物並保持清潔。另外,因為當時農民的娛樂相當少,閒暇時便會有少數人用零錢來小賭,當作一種遊樂。如此生活習慣一直以來很難改變,而取締聚賭並斥責他們,也成為巡查的任務之一。然而由於居民們無法充分了解日語,因此要讓他們改變以往的生活習慣也相當困難。而若是有關肥料的事,與其說是生活習慣,不如說是牽扯到經濟問題。再說沒有娛樂的鄉下地方,小額的賭博也是一種休閒,對於人們的生活也是必要的。
但是因為規定就是規定,當巡查來巡邏,遠遠地腰間的軍刀就鏘鏘作響,大家都說「大人、大人來了!」,也就是官吏來了的意思。對此大家都很害怕,因為被發現的話,就會被強制帶走、被揍,被丟進牢裡(通常稱作豬窩)兩三天。當然巡查裡面也有溫柔的人,只是口頭斥責違規者,但是有位巡查態度非常高壓且嚴苛,若是被他發現的話,不僅會被大聲怒罵,一定也會被帶到派出所,被揍,然後拘留在所內,因此居民們都懼怕且厭惡他。
然而不能忍受弱者被欺負的明仔,對於那位巡查粗暴的行為,以及他鄙視居民的傲慢態度感到憤慨,一直要想辦法做些什麼。就在這時,他聽說了一件事情:這位巡查,其實是非常膽小的。
於是他便展開計畫。某天深夜,他得知那位巡查會通過深山中長滿茂盛樹木與竹林的小徑,就事先在當天傍晚,讓村中的少年們收集了許多螢火蟲。等到夜深,數人便各自拿著裝有螢火蟲的袋子,爬到附近的樹林上,等待巡查出現。他們看到那位巡查進入了黑森森的樹林中,樹葉被夜風吹出沙沙聲響,像是來自彼岸的耳語,而風吹起後竹子互相摩擦撞擊,響起令人恐懼的嘎嘎聲。巡查一副提心吊膽樣子,走入了小徑。看準他走到小徑中央附近後,眾人將藏在懷中的螢火蟲袋一齊取出,開始十分緩慢地晃動了起來。原本就戒慎恐懼行走的陰森夜路,突然無聲無息地出現緩慢游移的怪異青光。看到巡查哇哇地大聲嚷叫,發出悲鳴拔足逃離的背影,據說少年們笑到幾乎要從樹上掉下來。沒有比那更痛快的事了,多年後的「明仔」,也就是我的父親,每當談到這件事情時總會發出愉快的笑聲。
或許因為交通不便,我的祖父劉闊讓他的四男進入公學校時,也已經超過兒子學齡期的一半了。
父親也許生來就有所謂的領導能力,即便是山裡的孩子中途進入平地村落的學校,他也馬上受到大家的喜愛而成了孩子王。在他放學時,村裡的孩子會將各自照顧的水牛拉來,讓他騎在裡頭最大的水牛上,大家一邊嘻笑玩樂一邊踏上歸途。他也習慣地會將自己用零用錢買的點心分給大家,而喜歡香蕉的父親不論何時他的點心都是香蕉。
(喜歡香蕉的父親在後來因白色恐怖而入獄時,香蕉也成為我們帶給他的物品中不可或缺的東西。)
順帶一提的是,那時的農耕需要利用水牛,而水牛的飼料則是長在住家附近的雜草,因此農家的孩子們放學後的工作,便是將各家的水牛帶到屋外吃草。少年乘坐在水牛背上吹著笛子的身影,化成一幅閑靜的田園風景,成為古今畫家很好的繪畫題材。水牛是農耕是必要的家畜,因此農家很珍惜水牛,即便時代改變,人們逐漸開始有吃牛肉的習慣,農人們也會說:「如果吃了牛肉,下輩子會變成田裡的蝸牛而被水牛踩碎。」,是因此農家有絕對不吃牛肉的風俗。
那是某天發生的事,父親悠然地在水牛背上享受騎乘水牛的快樂時,口袋中的鋼筆卻剛好在水牛橫渡小河時掉下,落入水中。那時鋼筆是非常稀有且昂貴的物品,而且那枝還是剛拿到不久的新筆。覺得非常不捨的父親馬上請大家協助,先把附近的堤防打開,在水流出時請大家一起幫忙尋找。然而經過一段時間後,眾人終究找不到鋼筆,反而赫然發現小河的水已經流光,水道上已全變成泥土。但更重要的是,這條小河是灌溉水田用的。最後是被趕來的大人們發現異狀,才避免造成最糟糕的事態。在當時也是有上述如此故事的。
祖父是台灣南部斗六人,父親很早便去世。而當時他和成為寡婦的母親不僅是遺產被侵占,就連生命也處在非常危險的狀態,因此連夜逃出了家門。這是台灣還沒有成為日本領土時的事情。
纏足而行動不便的母親與十歲不到的少年,兩人所抵達的是阿里山附近的深山。在那裡他們沒有熟人幫助,過著只能吃芋頭果腹的貧困生活。然而支持如此生活的,正是少年劉闊不屈不撓的精神。他上山伐木,並將木頭背在瘦小的身軀上,再扛到山腳的村落去賣。他就是這樣工作的。對於一個纖弱無力的少年而言,這是十分粗重的工作,然而他是如此地希望能早日讓母親過好生活。賣得到的錢雖然很少,他把線穿過圓扁零錢上的方孔,並將線纏繞在腹部上,穿越滿是岩石的山路,辛苦的踏上歸路。然而途中仍不時有強盜出現,將他僅有的零錢全數奪去,因此不久後他便學會先在山腳買好日用品,再踏上歸途。
如此相依為命生活的母子,很快地得到村人的接納,等他成為青年後,生活也逐漸不再那麼辛苦。透過熟人的介紹,祖父和氣質好、個性又踏實的女性結了婚,家中也因為孩子們陸續出生而變得熱鬧了起來。祖父從深山裡一個名叫公田村的地方帶回一些物產、竹筍和獸皮,並設置了一個小的作業場地來加工這些東西。這件事也進行得很順利,讓祖父之後在山腳的嘉義市開了一間販賣動物皮革、竹筍加工品等山產品的大店舖。
設在山中的加工場所,大概也必然地成為了深山中人們少數的工作場所。然而祖父對於窮人們的生活也十分關照,一聽說誰有困難便立刻伸出援手幫助。據說在某一年(昭和四十四年左右),祖父便自己掏出了五萬元――在當時是一筆大金額――幫助和自己一同住在「公田」的人們還清了所有借款。
這樣的事情,對於長久居住在台北的我們來說,一直是很少傳入耳中的。然而有一天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情。
那是我的孩子們還在幼稚園時的某個暑假,一家人到阿里山去旅行,而途中行經阿里山鐵路時所發生的事。那天剛好是附近原住民(曹族)的正月時期,小小阿里山鐵路的車廂內擠滿了無數要回山上的居民。在那毫無立錐之地的車廂內,大概是聽到我們的對話裡出現了祖父的名字吧,坐在座位上的青年們突然站了起來,把位子讓給了我們。他們互相交頭接耳地告訴對方,說我們是「闊先生的家人」。但其實發生此事時,距離祖父去世已有數年的光景。又有一次,2012年的秋天我的兒子治平在美國出席北美洲台灣人教授協會的歷任會長聚會時,一位素昧平生的紳士來到他面前,鄭重地向他鞠了一躬。面對驚訝的治平,這位紳士說了一個故事,一個有關他祖先的故事。
有一天,祖父所擁有的土地附近發生了山林大火,造成火災的貧窮燒炭少年立刻被帶到派出所拘留。引起山林大火的處罰是非常重的。山林大火的附近有祖父的土地,土地上的人造林也因火勢蔓延而全部燒毀,損失慘重。接到通知的祖父,一知道那位少年是辛苦地燒炭來維持一家生計,便馬上到警察那裡代替少年繳交罰金,並將少年保了出來。他不在乎自己的損失,甚至給了少年一些錢,鼓勵他要有一番作為。這個少年後來事業有成,臨終前曾對自己的小孩們說,將來自己的子孫之中,不論是誰見到了劉闊先生的子孫,一定要向對方敬禮。因此在異國的學會上,治平受到未曾謀面的教授鄭重的一禮。感到驚訝的治平,不僅是因為聽到自己祖先的故事而高興,還有對於一直遵守著祖先遺言的那位教授,他所擁有的那種堅定不移的心念與情義也讓治平深受感動,因此打了電話告訴我這件事。
深山裡的食糧,特別是米,是從山腳的城鎮運來的。然而一旦大雨持續不停,中途的大河(現在叫八掌溪,以經常氾濫聞名)便會氾濫,造成唯一的吊橋損壞,交通道路因此也被截斷。一旦變成這種情況,在水退去之前米都不會被運上山,就連祖父家裡的米也會短缺。然而就算是這種時候,若是聽到村中誰家沒有米、病人因此不知如何是好,一定會將家中所剩無幾的米全部送給對方,自己只吃芋頭度日。如此習慣,在多年後他年歲已長時,仍沒有改變。由於嬸嬸(二姑婆)年輕時就守寡,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照顧祖父的起居,也透露過祖父這樣的行為是「不顧自己的健康」。又或者有人生病,沒有足夠的棉被禦寒。知道這件事的祖父立刻吩咐嬸嬸,將我母親從台北送來的全新棉被送到對方家裡,自己卻一直使用硬而舊的棉被來忍耐寒冷。那是我讀小學時候的事情了,「這是住嘉義的爺爺,他老人家自己要用的棉被。」母親好多次都如此說著並把棉被寄出。
父親少年時代中有關燒石灰的事也好,有關巡查的事也好,其他各種事情的處罰,大概都因為是如此祖父的兒子才能平安無事地逃過吧。
祖父從清代起就擔任「通事」一職,而「通事」(日本時代改稱為番通事)的職責是為附近原住民族與台灣人之間作翻譯。實際上,過去擔任此職位的官員時常壓榨原住民,因此是惡名昭彰。但祖父卻反而十分照顧原住民,不僅沒有壓榨他們,甚至常和他們站在同一邊,因此很受人們信賴,原住民的人們也十分敬仰他。雖然這是題外話(順便一提的是),1952年祖父的送葬隊伍移動時,穿著自己民族正式服裝的原住民突然大量出現,加入嘉義市內的送葬隊伍。然而由於人數實在太多,嘉義市警一度非常緊張,以為將會有暴動發生。這些原住民是中央山脈南部的居民,抱持著「請務必讓我們參加」的心情,穿著正裝來到山下的。
每年的舊曆正月山上都有種習慣,是由原住民(曹族)的族長帶領眾多族人來恭賀新年。這也可以看作是一種新年的正式禮儀,而祖父這邊也會準備豬肉、雞肉、鴨肉、魚以及特別是全白的白米飯等山珍海味來招待,甚至毫不吝惜地拿出從平地抬上來的酒給他們喝。對於喜歡喝酒的原住民們,酒是新年宴客時不可或缺的,而請客的家族、家人們也都會出來招呼他們喝酒。四男的明仔,也就是我的父親,當然也被叫去幫忙。而原住民們儘管已醉倒,卻仍不停地喝著。他們一直喝、一直喝,甚至還催促他再拿酒來。到底都已經這麼醉了,還知道酒的味道嗎?我的父親明仔一邊如此想著,一邊突然想到了一個方法。他把正月產的紅色棗乾放入水中攪拌,使水染得看起來就像深紅色的酒一樣。等到族長又催促他拿酒來時,他便把杯子盛滿這些棗乾色液體,交給對方。族長喝了一口後,原本因酒醉而紅通的臉瞬間轉青。雖然已爛醉如泥,但酒是酒而水是水,族長是不可能分不清楚的。在一年開頭重要的酒宴上,該喝酒卻被人騙成喝水,居然有這種事!尤其在那時他們又特別迷信,認為這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酒宴變成一場騷動,光是道歉已經無法解決。而且當時原住民們腰間都配著獵刀,若情況轉壞,是得將騙他們喝水的人找出,並交出那個人的首級才能解決整件事。
聽到這件事情時,我並沒有問祖父是如何道歉的細節,但是據說最後知道犯人是劉闊先生的兒子後,族長便收起了怒氣。如果不是祖父的兒子,恐怕當時事情就不會這麼輕易地結束吧。不用說,當然在這件事結束後,明仔被父親狠狠地斥責了一頓。
與原住民相關的,還有這樣的一次故事。
原住民部落中,有「通事」屯駐的住處,「通事」便在那裡就寢過夜。但有時祖父因為工作關係,不得不下山處理事情,這時就會由熟習原住民語言的次男傳能伯父來代替祖父駐屯。
那天傳能伯父也和往常一樣,在那裡過夜,然而年幼的父親十分想見且擔心他最喜歡的哥哥,因此天生大膽的他就在某天深夜時,一個人撥開道路上的竹林、穿越部落的邊界,偷偷地跑到哥哥屯駐的地方去了。那時原住民的部落有規定平地人不可進入,就算有人能進來,也只有上層所決定的通事本人而已。萬一平地人跑進來的時候被原住民發現,就只有死路一條。
據說看到潛入成功的父親高興的跑進來,伯父十分錯愕,立刻將弟弟帶到臥室裡,同時私底下說服可信賴的年輕原住民準備較大的麻布袋,將弟弟塞入其中,讓年輕的原住民像搬運貨物似的扛上肩,奔馳在月光下,趕在天亮前運到部落的邊界。在被塞入麻布袋之前,父親憑著月光,隱約看到屯駐所前院的高柱上,似乎吊掛著裝有圓形物體的袋子。我想那大概真的是人的頭顱吧――許多年後,父親邊回想邊敘述著這件事時,臉上果然早已沒有先前的笑容。
類似這樣的事,如果真的被發現,就算是祖父也無法幫得上忙吧。
那時的村落非常迷信,常有可讓神明附在自己身上的「乩童(tâng-ki)」在村裡。他們前後抬著裡頭裝有神明的小小「神轎」,一邊叫喊一邊跳著舞,等待神靈在這期間內附身到旁邊的乩童身上,神轎中的神明所要傳達的神諭便會從他的口中說出,是以這樣的方式來進行的。然而有時舞跳得過於亢奮,抬轎的人也會就此昏過去。少年明仔看著這些熱鬧,天生的探求精神又湧上來,想要知道神轎裡面到底放著什麼。他等到那些人去休息後,偷偷地看了轎子裡面。然而放在裡面的只有一片板子,上頭大概寫了一些類似咒語的東西。看到只是一片板子,他怎麼也無法完全相信那會帶來神的保佑,便試著把那片板子與身上其中一隻(夾腳 刪)木屐偷偷調換過來,而磨損嚴重的長方形夾腳(刪)木屐不論大小形狀都和板子一模一樣。
隔天降靈的人又開始跳舞。如同往常般,抬轎的人跳著舞,很快地神明便附身到亢奮的乩童身上。但就在稍後,有人總覺得神轎中發出的聲音不同以往,便探頭進去一瞧,結果發現裡頭被調換成木屐,引起了大騷動。那時當他們知道犯人是誰後,結果又是祖父出面解決。「就算交換過後,也可以知道神諭啊。結果因為這樣,我這次也在那個阿姨(阿今)家躲了好幾天才行。」多年後父親將他探險成功的故事告訴我時,這麼說道。
那時的父親,若用他本人的話形容,據說是「跑遍且玩盡番路庄附近的四十九莊」。
縱走台灣全島的中央山脈當中,自由闊步在阿里山附近的自然、山腳下廣闊的田園地帶,擁有眾多朋友,而且也被大人們疼愛的孩子王。
明仔,本名劉明。這是我父親少年時代的故事。
注
直到最近才聽說,當時祖父在日本政府時代建設阿里山登山鐵路時,有很大的功勞。然而長久以來我一直覺得這當然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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