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聰敏先生訪談紀錄

蔡旻螢

​

葉教授好！

       週日很開心有機會可以去訪問謝聰敏先生，謝先生已經八十多歲了，但現在依然很有精神，雖然過程中不時要吃藥，但是精神狀況很好。謝先生過程中因耳朵不太好，所以有些誤聽與口誤。謝先生言：「現在的他有些事大大小小都不記得了，但是這段記憶（政治迫害）永遠不會忘。」直到現在謝先生仍持續寫作，不久後也要再出版一本書（謝先生著述很多，我也汗顏尚未全部讀完。），十分期待！

       這次訪談考量謝先生身體狀況只有準備十個問題，有些我事後想想可以繼續延伸，但當時並沒有想到，因此可以規劃再次拜訪，並且謝先生也保存了許多關於劉明先生的資料，歡迎我們下次再去訪問他時一併給我們。

 

這次主要問題如下：

 

• 是什麼因緣與劉明先生結識、交往的呢？

因為與劉昭惠女士的丈夫郭東星是以前台中一中的好友（謝先生在週六時剛好回到中一中，獲頒傑出校友的獎項，獎座很漂亮。）因為這樣的關係而認識了劉明先生一家人。認識劉先生時劉先生已80多歲，當時謝先生正在從事人權工作。謝先生說言，當時劉明先生是林獻堂的女婿與其他六十幾位地方名人聯名，請求蔣介石讓劉明先生可以保外就醫。出獄時，劉明先生全身有四十多個瘤，在監獄中受到很多的凌虐，日後好幾年都在動手術，動手術的是台大外科醫生張寬敏先生，謝先生說當時動手術的公文他還保留著（會再給我們。）

 

• 李友邦的姪子李蒼降的妻子懷孕8個月，卻在刑求中胎兒早產，當時物資缺乏，劉明先生也在獄中，託人按期送奶粉扶養。在獄中，劉明先生的況狀是如何呢？

李蒼降是謝娥所號召的台灣青年學生之一，組織起來要反抗日本。謝娥是當時有名的女醫生（在當時很少見），組織了當時成功高中的許多學生（包含郭宗清），後投身國民黨，當時謝娥不曉得國民黨的暴行，出來公開表示二二八學生包圍審議會時，國民黨沒有殺人。後來謝娥也承認這個公開表示是一個錯誤（謝先生之後在美國遇到謝娥有再跟她本人確認這件事。）。因為謝娥的關係，李蒼降被捕入獄，妻子也受到牽連，劉明先生聞之此事，總義不容辭的請家人送奶粉給李妻，但最後總也沒到人手裡，都被獄卒私吞了。謝先生也提到關於郭琇宗（我在錄音帶中口誤為郭宗琇）的白襯衫的事情，郭琇宗是當時是台大醫學院講師，後被捕，郭琇宗知道自己一定會被殺，臨刑前劉明先生為其準備乾淨白襯衫，說台灣人的血要流在乾淨的白襯衫上。（謝先生說到這裡有些紅了眼眶）

   

• 劉明先生與塩見俊二的相處有提到過嗎？劉明先生與日本人的相處狀況是什麼呢？

謝先生說，塩見俊二和劉明先生關係很好，塩見先生也很敬重劉明先生，在終戰日記中，對於劉明先生的群眾魅力大大稱讚，說若要推舉台灣人的總統，就只有劉明先生可以代表。並且說雖然可與日本人友好、交往，但在政治立場上是絕對反日的，劉明先生希望的總是台灣人可以自己建設自己的家園，自己的土地，台灣人自己當家作主。（這邊我的提問技巧不太好，沒有問到更多內容，可待下次訪談再深入。）

• 1927寧漢分裂時，蔣介石下台，劉明先生在日本和雷震結為好友，因保護蔣介石有接觸，還有什麼其他的細節嗎？

謝先生說蔣介石因為寧漢分裂辭去了總統一職，並且到日本去，但需要有人保護他，便找人聯絡到了劉傳來先生（雷震和劉傳來先生是朋友），劉傳來先生就讓當時在日本讀書的劉明先生找了一群在日留學的台灣人，也就在這時遇到了雷震，並且也因為這個保護蔣介石的機緣，才可以在日後的政治迫害免於一死。

謝先生補充，鼓吹民主這件事，雷震先生的路線偏向民主憲制，而劉明先生則是偏向台灣的地方政治任用台灣人，偏向權力均分的路線。

 

• 對於這個，「重視原住民的文化傳承，給人啟示他日台灣發展海洋國家，可以推動「南島民族」的自由聯合。」，劉明先生有再提到什麼其他的想法嗎？以及與原住民的互動如何呢？

謝先生言，劉明先生與原住民的關係一直很友好，在二二八發生之後，烏來的原住民也來找過劉明先生，當時的主要領導是林昭明先生，原本劉明先生是希望原住民可以下山成為援軍，武裝打台北的國民黨軍（因為二二八已演變成屠殺），但是林昭明先生當時似乎覺得不可能贏得過國民黨的各種軍備，所以並沒有如約下山。（謝先生說對於所謂南島組合他並沒有聽過劉明先生說其他構想。）

 

• 劉明先生怎麼談二二八事件當天的事呢（關於義勇糾察隊與忠義服務隊）？當時在陳逸松事務所裏

• 「美國明尼蘇達州遇到前台大哲學系主任洪耀勳教授，提起劉明。」這是什麼機緣呢？

• 與蔣渭川的互動關係呢？

二二八事變中，特務機關是很複雜的，大致有分為隸屬中統（中央黨部）與軍統（軍事委員會）與警備總部的特務人員。在二二八事變中，李翼中是中統頭子；陳達元是軍統頭子。李翼中提供了蔣渭川政治庇護；而陳達元因覺得與陳逸松有本家關係，所以庇護了陳逸松與劉明先生。關於忠義服務隊是在日本人撤離台灣，國民黨來到台灣前的75天，劉明先生與陳逸松所共同組織的。在過去日治時期，劉明先生就收留了一些去南洋打仗後回來台灣的軍人以及一些浪人（流氓），到了這75天的這段期間，就編制為「義勇糾察隊」，維持秩序，是一段台灣人自己治理台灣的寧靜日子。劉明先生在這個隊伍中佔有重要角色，雖被推為隊長，但其實只是掛名，主要的事務是副隊長黃昭明執行。但這些軍人、浪人因為信服於劉明先生，因此來組成這支隊伍，這些地方流氓其實各有組織，如重慶有一個三青團（三民主義青年團，是蔣經國組織的），有一位張姓隊長（大甲人），來到台灣後就聯絡上陳逸松，陳逸松便以二二八「三青團」的名義收編這些人。謝先生言在義勇糾察隊中，劉明先生有錢，也有群眾基礎，而陳逸松就是具體統籌的人，如陳逸松每日要去警察局聽糾察隊員報告等等。也特別說到過去在大粗坑時所提煉出的黃金（累積的資產，這裡謝先生有特別提到在美國明尼蘇達州的一個台灣人聚會的場合遇到的台大哲學系教授洪耀勳先生，聽他說劉明先生以前在大粗坑採礦石，因為是租礦區，黃金不能帶下來，但是那時大家都穿著一種日本國民服，就運用這種國民服的設計，將黃金綁在大腿上運下來。）也都用在這段時間，像是義勇隊需要的各種資源（運送這些隊員的車子等等，是採礦用的車。（制服、槍械等等，劉明先生曾經承諾要給這些隊員槍枝，但最後是沒有給槍枝似乎是存放在延平學院和開南中裏，槍枝來源等等問題或許可以細問，但會有槍枝其實已經算是國民黨來台後，進行二二八、清鄉等等，才會有武力裝備的配置）、支出都是劉明先生負責（謝先生特別說，當國民黨來台時，劉明先生曾經這麼歡欣鼓舞的迎接，在港口的歡迎彩門等等也都是劉明先生出資的。）。等到陳儀來台七天後，就以「忠義服務隊」的編制取代「義勇糾察隊」，讓連謀來負責，連謀就推劉明先生為隊長，而陳儀從頭到尾只有來公會堂（中山堂）一次。而之後就是一連串的誣陷，像是污名化劉明先生，讓一切事件像是暴動。在連謀之後的報告書中的種種誣陷，謝聰敏先生說有當時中統官員（台北黨部書記）證實承認這件事確實是惡意的曲解與栽贓。

謝聰敏先生說，他是第一個提出台灣領導人有派系不同之見解的人，他說像是蔣渭川與劉明先生的認同傾向就很不同，在當時蔣渭川是傾向國民黨（官方的），而劉明先生、陳逸松先生始終就是一樣的初衷「台灣人可以自己管理自己」，因此在決策上就會有各種分歧，兩方時常爭執，但表面上維持友好，（蔣渭川就常常諷刺陳逸松先生還沒有實名就坐大位）所以當二二八發生時，蔣渭川先生就認為劉明先生一開始就不該庇護這些義勇隊的人。

 

• 劉明先生的晚期呢？

• 陳逸松寓居美國休士頓時，劉明從洛杉磯至休士頓訪問時兩人對話，時間在198？年（時間待查）

當時謝聰敏先生也在美國，劉明先生特地到美國去找謝先生與陳逸松先生，劉明先生特地請謝先生到陳逸松先生家裡，聽兩人敘舊，算是這一段台灣歷史的見證人，兩位投入台灣文化事業的老前輩，如何追憶當時的種種過程，但因為是聊天內容，謝先生也沒有記得很清楚，我會再去翻看謝先生的《台灣自救宣言》（好像散見其中）。謝先生表示劉明先生生命的最後三個月他有陪在身邊，但因為同時也是立法委員，所以也沒辦法太過密集，但在醫院的期間常會去陪陪劉明先生。我問謝先生，劉明先生有沒有說過對於什麼事情最後悔，或是最期望什麼事情呢？謝先生言，劉明先生一直到最後都很樂觀、也都充滿勇氣，似乎沒什麼可以打倒他，也總是這麼關心台灣，總是讓他這麼敬佩的一個人物。（在訪問完時，謝先生說了一個小插曲，之前台灣實業家邱永漢十分心儀劉心心女士，有意追求，因此透過陳逸松先生說媒，說如果能讓心心女士嫁給他，會讓心心女士成為最有錢的人的太太，劉明先生聽了則說，我的女兒不會嫁給最有錢的人當太太，會嫁給最關心台灣的人當太太。謝先生說他有求證過陳逸松先生這件事，陳逸松先生表示確有其事。）

 

 

#最後是我理解的一些關於關當時監獄的概況：

當時重大案件多由保密局「南所」處理（南所原為日本人關不聽話的日本人的地方，但國民黨來了後就變成關台灣人的地方，多是政治犯），後來部份政治犯再移送「北所」看管；至於審判期間羈押的「軍法處看守所」(在青島東路上，今為喜來登大飯店，劉明先生曾在這邊，等罪編好後就要送進監獄，也是在此時遇到郭琇宗的)，則分為關政治犯的「東所」和關軍事犯的「西所」，1968年遷至新店後改稱「景美看守所」。而原本位於「軍法處看守所」旁的「軍人監獄」，也移到新店更名為「明德山莊」，全島政治犯判刑後多發配至此，再視情況移送綠島；此外，警總在土城清水也設立了「仁愛教育實驗所」(現為台北縣團管區司令部)，許多政治人物均曾在此接受「再教育」。東、南、西、北四大看守所，加上仁愛、明德、清溪……等美其名為「山莊」、實為秘密監獄的集中營。

 

 

 

 

 

以上是這次訪問的概要，訪談中也深感自己對於這段歷史的無知與欠缺，但總是能在每一次訪談後更了解劉明先生，更了解這段歷史，真的非常感謝有這個機會可以訪問謝先生，

謝先生是個很溫暖又可愛的先生，最後帶我去吃壽司（不好意思破費了），還陪我一起等公車（謝先生堅持），十分的溫馨，真真期待下一次的訪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