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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聲明
塩見俊二理想中的「台灣財經總統」可能擔任「別動隊副隊長」嗎?
葉治平
 
有關前國民黨省黨部主委李翼中在其回憶錄「帽簷述事」中提及劉明先生在二二八事件期間參與「忠義服務隊」以及擔任「別動隊」副隊長一事,我們有以下的聲明﹕
 
首先必須要說明的是,劉明先生在世時,已對這些說法提出駁斥。雖然他的後半生因政治迫害而經濟困趹,但他的喪禮極備哀榮。獨派人士以及「白色恐怖」中受難的統派人士,齊聚一堂,共同推崇他的人格以及對台灣的貢獻。對劉明先生的肯定,可謂是統獨之爭中,難得一見的共識。可見,只要是對他的過去有所認識的人,都不會去相信這種無稽的說法,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他們對劉明先生一向的敬重。對此,我們深感欣慰,也深以為作他的後代為傲。但今,既有人再問起此事,我們也有責任再一次提出說明,以維護劉明先生的聲譽。
 
1994年2月出版,由行政院二二八事件研究小組主撰的《二二八事件研究報告》中,也引述李翼中的說法,即「林頂立為『別動隊』隊長,陳逸松為參謀長,劉明和李清波為副隊長」,但並沒有多加探討,僅以「陳逸松,劉明二人在(二二八)處委會頗活躍,何以會出任『別動隊』職務,擔任逮捕工作?此事頗有蹊蹺。惜資料不全,而兩人事後並未清楚交待此事」作為結論。
 
所謂「資料不全」,應該是表示官方記錄中沒有記載此事吧?而以劉,陳兩人當時的社會地位,出任這樣的職務,絕對不可能沒有民間人士知道。但我們從海內外所收集到有關二二八的書籍以及報告中,也沒有看過這樣的記載。既然官方和非官方的資料中都沒有記錄,李翼中的「獨家報導」便可能是一段「錯誤的記憶」。對此,我們在文章後段有提出更進一步的看法。
 
至於,為什麼劉明先生「事後並未清楚交待此事」呢?因為,行政院研究小組從來不曾拜訪過他,也從未透過任何間接方式來向他詢問此事。劉明先生已於1994年因病去世,行政院研究小組未能給他正式回應的機會,即作出結論,我們深感遺憾。不過,我們也寧可相信,研究小組是認為李翼中的說法「頗有蹊蹺」,可信度不夠,因而不作深究(註一)。但我們也要藉此機會指出,研究小組既然知道劉明先生在「二二八處委會中頗為活躍」,便應積極的去採訪他,以收集更多寶貴的資料。而今,失去了這個機會,許多事實真相可能也隨著他的去世而埋入塵土,這實在是台灣歷史的一項損失。
 
其次要說明的是,李翼中在敘述此事時,只是憑他個人的「記憶」,而沒有提出任何具體證據。所以,對劉明先生而言,除了否認之外,事實上也無法去反證一個並不存在說法。因此,事實真相如何,後人也只能去瞭解當時的情況,然後依常理來判斷其可能性。我們認為,只要對劉明先生的為人以及當時他在台灣的社會地位稍作瞭解,就知道他絕對不可能去參與什麼「忠義服務隊」或「別動隊」,李翼中的說法絕對是不正確的。
 
劉明是當時台灣的工商界巨擘,對當時的台灣經濟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的「振山實業公司」以經營礦業為主,是當時台灣最大的企業之一。所以,終戰後他被推舉出任「煤調會主任委員」。據謝聰敏先生的說法,在當時,這個職務相當於美國的「能源部長」。除了礦業之外,他也擁有水泥,銀行(華南銀行大部分股權),報紙(徵信新聞報,既後來的聯合報)等各種事業。他於1950被捕入獄後,他在仁愛路的家被國民黨軍佔據,變成了「國防部示範樂隊」的營地。前保密局組長谷正文將軍在政治受難者公聽會中即指出,「劉先生被捕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太有錢」。
 
但劉明先生並非只是一個有錢的企業家而已。他為人慷慨正直,急公好義,而且滿懷國家民族的觀念。自少年留學日本期間,他即組織學生,參與各種抗日活動。而且也多次此回台參加「台灣文化協會」所舉辦的巡回演講,也數次因演講內容的抗日意識太明顯,而被日本警察勒令中止演講(見美麗島雜誌第四期,1979/11)。當國民黨寧漢分裂,蔣介石避難東京時,劉明即組織學生來保護蔣的安全。這也是他後來被控「資匪」被捕後,能免於一死的原因之一。
 
他事業有成後,即從事地方建設,並大力贊助各種教育,文化活動。當時許多文人,畫家,如王白淵,蔡培火,陳澄波,李梅樹,陳慧坤,李石樵,林玉山等等都曾受過他贊助。當時,台灣的文藝界人士常在山水亭聚會。作家王古燻先生(山水亭的經營者王古井的兒子,曾住休士頓,已逝)即常談起,劉明先生未被捕前,每月定期在山水亭辦桌宴請台灣的文藝界人士,並大力贊助如「台陽美術」等活動。劉明先生的長女劉心心女士也記得,當時蔡培火先生每需要資助,便會到振山公司來找她的父親,而錢都是由當時在公司任會計的她經手交給蔡先生。在工商業方面,劉明先生也大力提攜後進。受過他幫助的人,包括台塑企業董事長王永慶先生。90年代初,蔡同榮先生(現民進黨立委)剛回國時,想找王永慶來支持他的「全民公投大遊行」,但卻苦無門路。後來也經人指點,多此來找劉明先生,為他引見。
 
此外,譬如在他終戰後立即接辦開南中學,並贊助大同中學及台北市女中(現在的金華國中)等復校,使學生不致因改朝換代而中斷教育,以及後來又出資創辦「延平學院」等事蹟,已經有許多記載,在此不再敘述。但必須要指出的是,正因為這些種種,使劉明先生不但在企業界中舉足輕重,更也極受社會各界的尊敬與愛戴。二二八事件發生後,許多青年學生認為「處理委員會」沒有擔當,對國民政府有過多的期待,所以組織「台灣省自治青年同盟」,並共推劉明先生擔任「財政顧問」(見二二八官方機密資料,林德龍輯著,陳芳明導讀)。由此也可看出,劉明先生不但具有經濟實力,同時也深受社會青年的信賴。「延平學院」校長朱昭陽先生在其回憶錄中也提到,劉明被捕後,本以「資匪」被判死刑,但有人向保密局長毛人鳳說,「劉明很受台灣人尊敬,判他死刑會失去民心。」毛人鳳才答應再考慮,後來改判十年徒刑。(見朱昭陽回憶錄)
 
從這些概述,就可以瞭解劉明先生當時的身份以及社會地位。這就是為什麼,曾任職台灣總督府的前日本「官房長官」塩見俊二先生在其回憶錄中指出﹕「戰後的台灣若走財經路線,民選的總統必定是劉明先生」。謝聰敏先生在其所撰寫有關劉明先生的文章中,也多次提及此事。
 
瞭解了這些事實後,我們便要提出反問﹕以劉明先生這樣,深受台灣社會尊重,也被日本人認定足以擔任台灣財經總統的工商業鉅子,會以其身份地位去擔任什麼「忠義服務隊」或「別動隊」副隊長嗎?答案是十分明顯的--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再則,「忠義服務隊」隊長許德輝後來被國民黨特務林頂立(即所謂的「別動隊」隊長)所吸收,使「忠義服務隊」淪為特務的外圍組織。當時推薦許德輝出任「忠義服務隊」隊長的蔣渭川先生在其回憶錄提到,許德輝在「忠義服務隊」成立前一天特來拜托他推薦,同時也特別表示「明天千萬不能讓劉明發言推薦」。〈見《蔣渭川和他的時代》〉由此可見,劉明先生當時就和這些特務之輩格格不入,而這些特務也處心積慮要將劉明先生這種正直的人物排斥在「處委會」或「自治同盟」之外。如此,劉明先生怎可能再和他們一起參與什麼「忠義服務隊」的工作呢?
 
至於,為什麼李翼中會有這項錯誤的「記憶」呢?我們的推測是﹕其一,國民黨可能是想要利用劉明對青年學生的號召力,來控制社會的反抗,所以計劃將他納入「忠義服務隊」和「別動隊」中。其二,李翼中可能是把劉明先生在日本投降後,為維護社會秩序所組的「義勇糾察隊」和二二八的「忠義服務隊」混為一談了。日本投降後,台灣頓時成為無主之地,日本警察不能再執行任務,許多人擔心會發生暴民事件。所以,劉明先生親自去說服當時在大稻埕一帶,號稱「十二生肖」的角頭大哥們,共同組織「義勇糾察隊」。由劉明出錢來供應他們「工作」和「薪水」,把原有可能變成暴亂的流氓,轉為維護治安的力量。因為這樣,劉明先生也被稱是「義勇糾察隊」的隊長。謝聰敏先生在撰述有關劉明先生的事蹟時,多次提起這件事。史明先生也曾說過,他在日本時曾見過當時「十二生肖」中的「羊」,並聽他談起此事。我們認為,李翼中大概是把「時空混淆」,而發生了「張冠李戴」的錯誤吧?
 
劉明先生一生奉獻台灣,受人愛戴,因為出資贊助左傾的「光明日報」,而被牽連入獄,家產全數被沒收充公(其實是充私),並慘受酷刑虐待。但他出獄後仍不改其志,以八十八歲的高齡仍走上街頭,聲援蔡有全及許曹德的台獨案,甚至因而被鎮暴警察推倒受傷。朱昭陽先生在懷念劉明先生的文章中說道﹕「劉明一生仗義行俠,服務社會,奉獻人群,他是不虛此生了。」(見朱昭陽回憶錄)他這樣的一生,竟然還有人對他作出如此荒謬的誣蔑,實在是令人痛心。身為他子孫,絕對要把這件事情說清楚,講明白。我們不但不容劉明先生的人格遭到污辱,更不許歷史事實被一些毫無根據的「傳言」、「回憶」誤導而失去真相。
 
 
註一﹕
 
蔣渭川先生的孫女高雪惠在《蔣渭川和他的時代》中指稱,行政院研究小組不深究所謂「別動隊」一事,是因為「其後代仍居於顯赫的地位」。我們認為這種說法不但荒謬,而且根本是顛倒黑白。蔣渭川先生於二二八事件後出任「內政部常務次長」,而劉明先生卻遭清算入獄,家產全被沒收。劉明先生出獄後,長期遭到監控迫害,事業一籌莫展,以至家計困頓。雖然如此,但他仍不改其志。他的子女以及孫輩,無一人加入國民黨,更別說是「居於顯赫的地位」。非但如此,連論及婚嫁也將「台灣意識」列入重要的考量因素。所以,劉明先生的後人,無一不是過去的台灣反對運動的支持者。筆者更因在海外留學期間支持台灣獨立運動,而九年不能回家。所以,所謂「其後代仍居於顯赫的地位」不但是顛倒黑白,更是對我們家族的污辱。蔣渭川先生的後人力圖為其蔣渭川洗清「台奸」之污名的心理,我們可以瞭解,也樂見其成。但在為自己平反的同時,卻又惡意誣蔑他人的作法,我們深感不齒。對於蔣渭川家人在書中的言論,我們保留追訴權。
 
2001/10/5  於密西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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