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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劉明先生辭
陳其昌
一九九三年十月十二日,我們一些同您一樣,就日據時代起就參與台灣的民族,民主運動。光復後不久,因為在二,二八事變過程中對時政深刻絕望,又投身不同的民主改革運動,而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國民黨一九五○年初大舉政治恐怖鎮壓中受虐待,受害的老同志,以及晚一輩在五○年代恐怖肅清中,經幾十年囚獄倖活下來,和更晚的一代繼續戰後各分野社會運動的晚生後輩,敬備鮮花素果來到您的跟前,向您惜別,並致以最後的敬禮和深刻的哀思。
劉明先生,您自幼生於富裕名望之家。但是您絕不像當時台灣地主仕紳家的少爺那樣,依託強豪,凌鄙鄉里同胞。正相反,您早在十六歲的少年時代,就立定反抗日帝的決心,冒著凶險和幾位少年同志組織了「墾親重義會」,自任副會長。這個稍後改稱為「勵志社」的反帝民族運動少年組織,以「勵志苦學,養成反對日本帝國主義,愛國報國的實力」為宗旨。從此,您和少年同志們活躍在二十年初期,台灣反帝文化運動的學生講壇上。今日思之,您英姿風發,如在眼前。
二十年代中期以來,以台灣文化協會為中心的民族,民主運動,逐漸將民族解放運動與階級解放運動匯成一個廣泛的統一戰線。受到各地社會科學研究會影響的您,逐漸形成了一種人道主義的民族主義思想,使您能夠豁然地超越家世財產的限界,像日本的有島武郎那樣,把您的眼界投向社會中廣泛的弱小者。在一次採訪中,您這樣說起當年熱情洋溢的自己:「我和我的好朋友─南投的蕭坤裕一樣,都是地主的兒子。但是我們都是來反對父親一代的立場‧‧‧」,您說起這般往事時留下來的朗朗笑聲,至今縈繞在人們的耳際。
劉明先生,您的這一少年時代的熱情,絕不只是一時的火熱,而始終貫穿了您一生中令人起敬的實踐生涯。
台灣光復後不久,您和當時愛國的台灣知識份子一樣體驗了對於時政最痛苦的絕望。這種絕望不但沒有讓您灰心喪志,反而把您青年時代以教育民族於危亡的理想之火,燒得更加旺盛。
二十六歲,從日本學成歸國的您,在金山的礦區展開了採礦事業。青年企業家劉明在您的礦區實踐您救世愛人的理想。您讓一百五十戶礦場職工都「住者有其屋」。您的企業保證每個職工過好的生活,都有受教育的機會。就這樣,您在這個礦工社區培養了三個留美教授,四十五個大學生。
三十歲,早在台灣光復之前,您就親自看到了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下祖國的貧困與落後。但做為天生的教育家,您從以教育救民族的角度,費盡千辛萬苦,斥資到上海開鉛筆工廠,決心要讓中國的小朋友和先進國的小朋友一樣,有鉛筆做為學習的工具。
光復以後,您更獻出了大量的資財,維續台北開南高工的教育經費,不使中斷。您更以巨額財產到嘉義興辦嘉義商專。您更和另一位朋友各自鳩資興辦了一所在台灣現代史上有重要意義的台北延平大學。而這充滿革命思潮的延平大學,在「二‧二八」事變以後,遭到國民黨強權的鎮壓而閉校。
劉明先生,您對台灣的愛國主義,反帝民族主義光榮的傳統,不但知之至深,而且懷抱著高度的信心和自豪感。當顢頇的國民黨當局動輒說「國民黨八年抗戰救台灣」時,您總是不假辭色地反駁「台灣人民五十年抗戰救中國」!大義懍然,聞之肅然起敬。
一九五0年代初,國民黨利用世界冷戰形勢,在島內大舉撲殺政治異己,刑殺了四、五千人,使一萬多人投獄。您因為興辦「大安印刷所」;因為義助了幾位反對國民黨專政的朋友,被國民黨當局強辭構陷,把您同「台灣省工委」案牽扯起來。強盜們不但使您身陷囹圄十年之久,還藉故盜掠您龐大的財產。但幾十年之後,您猶朗笑自若,告訴您的後一輩年輕人:「這種遭遇,是忠於我自己的想法,當然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對於您投獄的的生活,您以這令人動容的話作了結語,震動了年輕一代人的心:「進去是鐵,出來是鋼。這是我們坐政治牢的人的信念」。
劉明先生,您一生熱愛自己的國家和民族,摯信以教育救國樹人,在最惡劣的條件下,絕不改為台灣民主化事業而奮鬥的志節。您一生為實踐您的志業,不惜因義輸財,捐出了巨大的資產,樹立了愛國愛鄉進步資產家、教育家和民族、民主運動家的典型。
現在,我們民族的歷史已經進入了另一個嶄新的時期。詩人杜甫有一句名詩:「安得廣廈千萬問,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您的一生也有這麼一個中心夢想:您希望有千萬,億萬間「廣廈」,讓我們的「寒士」和廣泛的勤勞者因為都有好的生活,好的教育而都展露出明朗的「歡顏」。
我們會永遠記得您的夢想,記得您實踐的的腳步,我們也會共同為了實現您的夢想而奮鬥。
悵望海天,哀哉尚饗。
 
陳其昌與有志一同
93,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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